你畫得出來嗎?
母親的眼皮是內雙還是外雙?父親的耳垂是厚大還是薄短?
母親的魚尾紋多或少?父親額上的皺紋有幾條?母親的臉上有幾
顆痣? 父親的雙眉是濃還是稀?
閉上眼睛再想想: 父母朝你走來的姿態是如何?父母轉身離去的
背影又怎樣?
從童稚到現在,父母的姿態及背影改變了多少?
母親操勞家務的模樣,曾讓你不忍嗎? 父親外出工作的架勢,曾
引你注視嗎?是不是到現在才愕然發現;是不是到現在才愕然發
現;越是親密的人,越是識他不清!
以為熟悉得不得了,卻竟陌生得可以?
父母記錄我們的成長,我們卻忘了記錄父母的年老。
由於無從通知在大陸的雙親,便想親手畫出父母掛在牆上, 聊表
孝思 但當細細回想父母的五官、長相、神色,竟又那樣模糊
以致無法運筆,卻也那樣陌生,那樣疏離
陌生到,描繪不出父母的五官;疏離到,拼湊不出父母的長相他
曾為此感傷了好些年,直到三個孩子相繼出世才在兒女的成長中
逐漸淡忘了感傷
這位伯伯的心情,我近年才得體會
於是便趁某次回家幫母親染髮之際 在母親打盹的當兒,細細端詳
了母親的容顏
將母親牢牢地記在了眼裡、腦裡、心裡,並擺進了意識裡 再將母
親青壯時的面貌與現在的容顏重疊,我濕潤了眼眶 每個人,都是
父母以青春、用歲月撫養成的 父母記錄我們成長的同時,我們卻
常忘了記錄父母的年老 以致,常在長久分離後,有著莫大的懊
惱, 有著至深的追悔 不僅對父母如此,太多人待兄弟姊妹也這
樣 在家時吵吵鬧鬧,一旦因工作、因婚姻而分開, 便不太見面
了 甚至老死不相往來;等到有所覺悟,通常已經太遲 幾年前,
由於學習皮雕而認識了一位朋友
她隻身從台南北上工作,待人很親切然而,這番親切只對朋友不
對姊妹
有一次,她嫁到台中的姊姊打了電話來正在她那兒的我就聽見她
以敷衍、無奈的口氣應對 並在掛上電話後露出了厭煩的神態
「妳姊找妳有事啊?」我問她 「哪有什麼事!她一個家庭主婦,
整天窩在家裡,能有什麼事還不就想探探, 我過得有沒有比她好
她就是這樣,從小就愛跟我比較,比功課、比獎狀、比學校、 比
人緣等出了社會,就比工作、比男友,真的好討厭」 「可現在她
結婚啦,又離妳最近,妳們應該更親密才對」我提醒她 「不可能
啦!她那種個性,我才不可能跟她親密我們兩個可能天生犯沖,
從小就愛吵,每次吵都是我捱罵
因為她最奸了,一聽到大人來就趕快擠出眼淚,裝可憐現在,好
不容易擺脫她了,換我姊夫去受罪 我幹嘛還跟她親密,又不是腦
袋壞了......」
這番抱怨猶在耳邊, 數月後,竟在一個清晨突然接到她的電話
哽咽了好會兒,才吐出話:「我姊死了,就在半夜,是產後血崩
她體質本來就不好,這次又懷孕,我就告訴她最好拿掉 因為老大
才一歲,應該間隔久一點讓身體復原她可不聽啊,說這三四年辛
苦一點,以後就輕鬆了可以做點 自己想做的事,也許再出去工
作,結果咧......」
她在電話那頭說了好多、哭了好久,見了我之後又說了好多、哭
了好久 好多話, 原該是對她姊姊說的,現在沒機會了 她辭了工
作去台中,幫忙姊夫料理姊姊的後事抱著初生的外甥女打過幾次
電話給我
電話的那頭,不知事的外甥女哭了,她也哭了, 電話的這頭,我
也哭了
她姊姊結婚近三年,她從沒去過姊姊家 第一次去,竟然是給姊姊
送終,而不是賀喜 我感受得到她的懊悔及心痛 而這份懊悔及心
痛,必會持續一輩子
內在的關愛,勿以冷漠來表態 我們太會輕忽、漠視周遭的人情事
物總是等到失去了,才頓覺對方的重要,而自責、內疚 在某公司
任職時,同部門裡有對夫妻或許是整天都處在一塊, 所以兩人不
太對話,甚至各自來公司、各自吃午飯 有一天,太太沒來上班,
先生幫太太遞了假條 口裡叨唸著:「要病就病個大的,還有住院
補給可以請領 「喂,她是你老婆耶,你怎麼在咒她!病痛又不是
她願意的,體貼一點嘛!」
他竟回了: 「這就是我的體貼啊!她愛生病嘛,乾脆就病個大
的,可以偷懶久一點」
幾個月後,有一天,夫妻倆都沒來竟然,他太太得了子宮頸癌,
已經末期
兩天後他來了,鬍子沒刮,一臉憔悴 說假不請了,他要辭職,想
全心全意陪太太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他分明關愛太太,卻總以冷
漠來表態
直到太太的生命將完結,才把深藏的情意釋放出來,卻已嫌遲 沒
有親人,一切便會變得毫無意義
唸小學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最會遲到的同學, 常是住離學校最
近的所以就常輕忽了、漠視了
這是我們性格的劣質,也是我們情緒的慣性
「我」,雖然是個個體,但這個個體,可不是單憑自己打造的 更
是周遭的人情事物拱托的,尤其是親人
「我」及「我」的一切便會變得毫無意義, 甚至根本不算存在
是因為自己的情感跟周遭的情感連結、交流, 才有「我」的具體
存在輕忽、漠視了這些,「我」恐怕也就不存在了
年輕時要做你該做的,年老時才能做你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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