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一點時間
作者：王文華
不同的人生階段，用不同的杯子。
在美國念書時，還是個窮學生，
午餐只吃沙拉，連飲料錢都省下。
拿個紙杯，到飲水機裝滿水，
清水透明見底，就像帳戶裡的積蓄。
畢業後開銷增加，省錢壓力更大。
每天五點半起床，花半小時做早餐，
柳澄汁是基本配備，而且一定要用透明的玻璃杯。
手握著厚實的玻璃，牙齒咬著杯緣，
鼻子聞著新鮮到冒出泡沫的果汁，
一時之間雄心大志，彷彿太陽在我杯中，
我可以一口吞噬下去。
努力工作幾年後，手頭漸漸寬裕。
起床時間延後，早餐也開始到外面吃了。
我坐著商務艙去巴黎，入境後有司機幫著提行李，
住進五星級飯店，小費是我以前一天的零用錢。
我走進「Paul」咖啡廳，
早餐的紅茶裝在精美而沉重的茶具中。
拿起茶壺，好像有責任追究典故；
拿起茶杯，隨時要保持坐姿優美。
我進入了上流社會，卻忘記了我是誰！
又過了十多年，再度回到巴黎，
此時，我什麼都不是，只剩下自己。
我沒有再去吃十幾塊歐元的早餐，
只在街角小店點了杯五毛錢的咖啡，
我又回到紙杯的年代，坐在落地窗前，
對著窗外走過的行人發呆。
拿起紙杯，
看見上面一句比咖啡更燙、更濃的話：
「 Take Time for Yourself 」
(「給自己一點時間」)
突然間，我清醒過來。
繞了這麼多圈圈，最後還是回到原點。
忙碌了這麼多年，最後才體會到：
生活最大的樂趣，是給自己留些餘地；
人生最大的財富，是給自己一點時間。
自由心證
對於陌生的事物，懷疑和否定是人的天性；
在法國超市購買蔬果，
挑完之後，自己拿到秤台上。
上頭標識有各項蔬果的照片和單價，
顧客只要選擇購買物品的按鈕，
然後將蔬果放在秤台上。
秤會自動印出一張價格標籤，
顧客自行貼在袋裝外面。
結帳時小姐只掃瞄標籤，
絕不會過問袋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這要是在我們的社會裡，
肯定早有人想出了許多偷機的方法，
但法國人不介意。
他們認定大部分人是誠實的，
少數人做怪是讓大多數人方便的必要代價。
上巴黎的公車，沒人收票，
乘客自己在車上的「認證機」刷票。
不刷，司機或其他乘客也不會干涉。
觀察了許久，很少發現有這樣厚臉皮的人。
我在史丹佛大學念書時，每回考試從沒人監考；
考試結束之後，也沒人收卷子。
鈴聲一響，自己就應該站起來，
把考卷丟進教室外的教授信箱裡。
西方司法的基礎是「假設無辜」，
意思是除非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某人有罪，
否則，任何人都是無辜的。
台灣教小朋友不要跟陌生人講話，
意思是除非某人能證明他是好人，
否則，他就是壞人。
真的無奈，但卻是必要的。
不必怨天尤人，只求先盡本份。
從今天起，隨時隨地練習「自由心證」，
做一個高標準的人。
希望有一天能得到陌生人的尊重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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